第119章 開局一傾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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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9章 開局一傾田
戰神的墨色戰甲被強行收繳, 尚未燒毀的法衣也被孟嫻及時搶救了出來。
隨著神格一片片收回，眼前的人逐漸脫去冰冷，愈發鮮活，也愈發熟悉, 帶著過往所有人的影子。
五方小世界攜手走過, 他們實在太過熟悉, 祈元剛一落座，孟嫻立即捂著嘴角起身。傾身而去的動作止在半空，祈元目露不滿, 薄唇微抿，定定地望著她。
孟嫻忍不住提議：“實在不行, 你把小狼那塊拆了吧。”
祈元當即擡手覆上額間, 孟嫻一驚, 連忙攔下：“我開玩笑的。”
被她拉住的大手忽然一轉, 反客為主地將她一把拉入懷裏，低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暗含戲謔：“巧了，我也是。”
三天時間裏不知第幾次發生類似的事情，孟嫻對他層出不窮的小手段無可奈何, 悠悠地嘆了口氣，放棄一般趴在他的懷裏, 問起了正事：“你之前說有一塊碎片失去聯系, 是怎麽回事，可要我去看看？”
“不必。”祈元輕撫著她的鬢發，道：“你正常去下一方世界, 丟失的那塊，我親自去找。”
“這能行嗎？”孟嫻擔憂道。
祈元和小世界的任務對象本為一體, 頗有些王不見王的意味。碎片既已分化出去，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識，必然是不願再回來的，如若不然，當初也不會將這任務分發給她。
祈元：“我穩住他，拖延一陣即可。比起這個，下一方小世界更加急切。那裏靈氣枯竭千年，快要崩毀了。”
孟嫻一怔：“崩毀？那……它對應的是誰？”
“是四時。”祈元最後吻了吻她，放開手道：“很想多留孟君幾天，只是時間緊迫，小四時有東西要給你，她快要等不及了。”
想起那個小妹妹一樣活潑可愛的小神女，孟嫻心中難過。
不但如此，從赤堯到祈元、四時，上神們的殉道之期越發相近，這也意味著，世界的穩定程度大不如前。元清道祖創下的小天道無法支撐愈發繁華，也愈發覆雜的人世，而她的期限，或許也將近了。
界壁附近，四時神女小小一團蹲在路旁，鼓著臉，目光中還有些迷茫。見到孟嫻，她蹭的起身，露出幾分笑意。
“這個給你。”一只毛絨絨的小貍奴塞進孟嫻懷裏，短手短腳，像他的主人一樣圓潤可愛。
四時不舍地摸了摸它，道：“這是小貍，我用神血餵養出來的，算是我的靈寵。它很擅長農事，我會的它都會，孟君這次帶著它，應該能幫上忙。”
孟嫻問：“這方世界到底哪裏出了問題，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？”
四時皺著臉，糾結道：“多謝孟姐姐，只是這裏靈氣枯竭，上千年也未曾回轉，恐怕已無藥可救。你還是照顧好自己，早日帶回祈元哥哥的碎片吧。”
靈氣枯竭，確實無藥可救，孟嫻心中難過，想著這一別，以後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。
孟嫻忍不住想和她多說兩句話，為她找尋一線生機：“你已經準備好了嗎，小貍是你用神血餵大的，也有你的部分神格，你不若帶著她，還能……”還能多幾分生還的把握，只要還能留下一分，介時，她也可以像尋回祈元一樣，也帶回她。
小姑娘明白她的意思，卻只是搖搖頭，開心道：“不用了，我是神，它又不是，我想它繼續活著。”
“哦，對了，靈氣枯竭，吃用全靠土地產出，那裏的食物非常珍貴，姐姐恐怕要去種田了，小貍能派上大用場的。”
小貓“咪”得一聲，驕傲挺起胸脯，蹭著主人的手不住撒嬌。
孟嫻失笑，挨個掐了掐她們的臉蛋，並未當真。直到她切實地站到這方小世界的土地上，看到了小天道承諾的最為平整、最為肥沃、全世界最好的一片良田。
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手中的小貍奴，心生悲涼。在此之前，她怎麽也想象不到，一頃地能在荒蕪的同時，還匯集龜裂、鹽堿與沙土。
看著眼前寸草不生的“良田”，小貍“咪”了一聲，從她懷中掙脫，轉身就要回天界。
孟嫻連忙撲去抱它，“別沖動！小貍，你要相信自己，你可以的！”
乳白色的小團子在她手下左右扭動，咪咪喵喵的亂叫，最後竟是急得口出人言：“放手，這活誰幹誰幹！”
聲音低沈，帶著幾分沙啞。
孟嫻：“……”
還沒等她說什麽，小貍竟先楞住，兩爪捂住嘴巴，連掙紮都忘了。
清晰地幾聲咳嗽過後，它重新夾起嬌弱的聲線：“咪~小貍沒用，實在不會這些，孟君大人放過貍奴吧。”
孟嫻靜默片刻，擡手撥開它的尾巴，視線投向罪惡之地。
小貍瘋狂地扭動，霎時間什麽都忘了，粗獷的聲線再度出現，怒斥：“你瘋了嗎？堂堂孟君，非禮一只小貓！來人啊，救貓啊！”
這方小世界靈氣枯竭，孟嫻此時的體力也就相當於一個凡人，折騰了半天實在按不住它，不甘不願地停手，氣喘籲籲地坐到了地上。
開局即地獄，足足一頃荒地，她說什麽也不能再失去幫手了。幸好，這只小貓親自將把柄送給了她。
孟嫻犀利發問：“你到底怎麽回事，小四時知道你這樣嗎？”
小貍瞬間炸毛，惡聲惡氣：“你這叫什麽話，小貓咪撒個嬌怎麽了？我勸你不要多事。”
孟嫻默默摸出一道傳訊牌，並一架曲轅犁，擺在它的面前，目光沈沈地盯著它，言簡意賅：“選吧。”
小貍炸著毛，嘴裏不幹不凈的喵嗷，焦灼地來回踱了幾圈，眼看著孟嫻的手離傳訊發越來越近，終於低頭。
“喵~”聲線嬌柔乖巧：“孟君大人說得哪裏話，小貍來這就是為了幫您的。”
孟嫻無語：“……你正常點。”
聽過它粗獷的聲音，再聽這刻意掐細的聲線，她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。
小貍冷哼一聲，尾巴一甩，身量頓時膨脹了數十倍，輕蔑地轉頭，掃了一眼不及它高的人，啞聲道：“給爺套上。”
孟嫻見狀大喜，也不顧什麽稱呼語氣，自儲物戒中拿出一輛足需兩虎並駕的犁車，麻利地給它套上。
肩上陡然一沈，小貍回頭，愕然發現先前精致的曲轅犁被換成了碩大無匹的犁車，厚重的鑄鐵犁頭足有數百斤。
它氣急敗壞：“你瘋了嗎？這是哪裏來的玩意，你要把地心挖穿嗎？”
孟嫻好脾氣地解釋：“這是我上個任務世界裏虎妖們發明的犁車，你堂堂四時神女座下神寵，不會還不如凡妖吧。”
“您說的對，小貍知道了。”它氣勢弱了下來，好聲商量：“孟君能把傳訊牌放下嗎？”
孟嫻收起玉牌，溫柔一笑，手指百畝良田：“開始吧。”
**
小貍拉著犁車狂奔而去，轉瞬就不見了蹤影。即便只是將普通幹旱的地塊犁上一遍，也足夠它花費一天的時間了。孟嫻看了看天色，決定將小屋修繕一番。
不知是此方世界格外貧瘠，還是小天道格外不講道義，這片土地不但貧瘠，而且荒僻，大片的平原並無山水阻隔，卻一眼望不到人煙。
廢了小半日的功夫整修好小屋、立上院墻，又在園中栽種上一些時令菜蔬，孟嫻腰酸背痛，久違地感到虛弱。
她從未如此清楚地感知到靈氣的重要。天地間自有靈氣，即便沒有濃郁到催生修真文明，也總是會在無聲無息間滋潤著凡人的身心，催化著萬物的生長。
而這方小世界的靈氣消散的十分徹底，就連她這樣的神體在封印了力量之後都會感到疲憊萬分，更無論那些凡人。
聽聞，在靈氣消散之前，這裏也曾有過輝煌盛大的修真界，孟嫻搖搖頭，簡直不敢想，那些驟然失去靈氣，無法辟谷、無法使用術法，卻又偏偏不老不死的修真者是怎樣度過那段日子的。
不過，上千年已過，她們應當早已適應。這次的碎片裴玄瑾正是一位修真者，根據小天道的提示，他就生活在與她同一片平原上，耕種之餘，也四處游獵。
孟嫻有信心，在她和貍奴的努力下，這片土地定然會大為改觀，裴玄瑾想不發現都難，介時，他一定會自行送上門來求教。
午後陽光正好，照例在院中擺上一張躺椅，孟嫻癱在上頭，沈沈睡去。
夢中光怪陸離，貧瘠的土地、掙紮求生的人們，還有含笑碎了神格，殉道補天闕的四時。小貍哭得不能自已，聲線卻十分古怪，似是想要掐著嗓子向主人撒嬌，卻怎麽也控制不住一般。
那古怪的“咕嚕”聲越來越大，似乎還伴著冷哼，冷風吹過，孟嫻猛然驚醒。
銀月高懸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。一片漆黑中，一對鬼火般的眼瞳正滿懷怨懟地凝視著她。夢中的咕嚕聲並未消失，孟嫻尋聲望去，目光鎖定在對方幹癟的肚皮上。
孟嫻：“……”
“我在外辛苦一天，你卻躺在這裏睡大覺？”小貍聲線中壓抑著怒氣：“堂堂冥神，連小貓的飯食也要克扣！”
它跳下躺椅的扶手，在院中憤怒地踱步，越想越氣，口中罵罵咧咧地說著喵言喵語，孟嫻雖聽不懂，也知道它定然罵的很臟。
“差不多得了。”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，孟嫻象征性阻止了一下，並未反駁，而後摸了摸儲物戒，扔出一顆辟谷丹，“吃吧，今天先對付一下。”
小貍出離憤怒了，弓起脊背渾身炸毛，“你就給我吃這個？聖人早就說過，窮鬼不要養貓。
”
孟嫻也有些氣了：“你早就開了靈智，還真當自己是寵物？這裏什麽樣子你也看到了，我去哪給你弄吃的！”
小貍扒拉著辟谷丹，神色極為嫌棄，咻的一爪扒飛到院墻底下，指著小園道：“我要吃菜，熱的菜！”
說罷就要翻進菜園去摘。孟嫻忍無可忍，她忙了整整半天，方才拾掇出的小園，菜苗才剛剛冒頭，哪能就這樣給它摘掉。她當即擼起袖子，起身去捉貓。
一人一貓都沒有動用靈力，單憑肉體凡胎廝打了半晌。最終，孟嫻憑借體型優勢將小貍按倒在地，捏著辟谷丹就要往它口中塞。
“快吃！明天還得播種。”孟嫻無情道。
思及曾經自己視辟谷丹為洪水猛獸，不惜夜半出逃，去小倌館裏尋吃食的事情，她內心悲嘆，人終究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。
小貍誓死不從，吐著舌頭呸呸：“唔……放開我，我不要！”
見敵不過孟嫻，它索性攤開身子，放聲大叫：“來人啊！非禮啊！救貓啊！”
孟嫻氣怒不已，狠狠道：“荒郊野嶺，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！”
話音剛落，墻邊忽然傳來物品墜地的聲音。
“誰？”孟嫻與小貍同時轉頭，戒備道。
院墻上，一位素衣少年探出半個身子，薄唇微張，一雙清亮的眼中盛滿了震驚與質疑。他楞了半晌，神色終歸於尊重、理解。
深吸了一口氣，他鼓起勇氣道：“那個，我打擾到你們了嗎？”
“在下沒有別的意思，姑娘和您的妖侶十分相配。”少年慌張解釋：“現下這個世道，人和妖在一起也沒什麽奇怪的。”
聞言，孟嫻和小貍同時松手，瞬間拉開五步遠的距離。
孟嫻趕緊澄清：“我無人/妖之好！”
小貍嚴正聲明：“我無妖人之癖！”
語罷仍嫌不足，小貍氣急敗壞道：“快倒倒你腦子裏的怪東西，什麽世道也不會發生這種事！”
少年赧然垂首，道了聲“抱歉”，翻下墻頭拾起方才掉落的布包，解釋：“兩位別誤會，天地靈氣斷絕，生活舉步維艱，大家都已放棄了結侶生子。妖族身強體健，人族懂得耕種，只要脾性相投，結伴生活也不失為一種選擇。”
孟嫻真誠發問：“你看我們像是脾性相投的樣子嗎？”
少年哽住，默默搖了搖頭，再度道了聲抱歉。
院中昏暗，孟嫻自儲物戒中摸出一盞燈燭，果然見到熟悉的面容，正是此方小世界的碎片，裴玄瑾。
意料之外，他看起來年紀不大，眼神澄澈清亮，或許是因為方才的誤會，動作中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局促羞赧。
孟嫻不由失笑，放緩了聲音：“你來這有事嗎？”
少年的目光垂下，炯然盯視著墻角處的辟谷丹，道：“在下聞聲而來，想與姑娘換這顆辟谷丹。”
裴玄瑾遞上布包，有些難為情。孟嫻好奇地接過打開，發現是一些自制的鹹肉腌菜。
“皆是些凡物，沒有靈氣，姑娘見笑了。”
靈氣斷絕上千年，世間遺留的丹藥鳳毛麟角，裴玄瑾自知這些東西價值懸殊，認真道：“在下並非要占姑娘的便宜，實在是有急用，若姑娘願意，在下會每日來送食物，若不願……”
“行。”
碎片送上門，孟嫻求之不得，當即取出一滿瓶全新的辟谷丹遞過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撿起地上的丹藥塞進小貍口中，死死按住它的嘴巴。
“你可有住處？不若留在這裏，也好幫我的忙。”
裴玄瑾搖了搖頭，婉拒：“師門離不得我，但在下會每日來幫忙。”
小貍被迫咽下丹藥，終於獲得自由。它呸呸兩聲吐了口水，滿肚子火氣，道：“住哪裏都不說，你要是拿了東西就跑可怎麽辦？”
裴玄瑾遲疑片刻，嘆息道：“姑娘雖無境界在身，但能拿出這麽多丹藥，想必家中親眷也曾是仙門中人。”
或許，還是頂級強者，裴玄瑾心中暗自估量。
“如此，在下就不瞞姑娘了，在下乃太一宗弟子，就住在西北十裏處的紅花溪谷中。”
“溪谷？”孟嫻茫然：“這附近哪有溪谷？”
她白天全部看過，方圓百裏都十分荒蕪。
裴玄瑾赧然：“……溪水已然幹涸，如今是一片沙石遍地的小谷，谷中怪石嶙峋，姑娘一看便認得出來。”
孟嫻回想了一下，發現還真是十分好認，卻還是不解：“那地方不大，如何建得下門派？”
更別說太一宗這個名字聽起來十分氣派，一看就是個頗具規模的大宗。
“茍活罷了。”裴玄瑾輕嘆：“末法千年，修真者早已人人喊打，在下的師門也僅剩我們師徒三人了。”
孟嫻眨了眨眼，心中訝然。她原以為千年過去，失去靈氣的修真者早已融入凡人，相互扶持著生活，沒成想竟淪落到如此地步。
她忍不住問：“怎麽會這樣，同為人族，為何修真者淪落至此？”
裴玄瑾只當她家中長輩保護得好，不曾聽聞這些，耐心解釋：“修真者性命悠長，不老不死，沒了靈氣，對食物的消耗就會格外大。初時還有曾受仙門庇護的凡人與我們站在一起，日子久了，連凡人的國家、官府都已不再，人們自顧不暇，凍餓而死皆是常態，對於不死不滅，消耗巨大、又沒了術法的修真者自然是厭惡不已。”
“不是沒有修真者想過用術法和丹藥幫助凡人，與之共同生活，只是修真者維持境界與生命靠的是體內曾存下的靈力，如今天地間一絲靈氣也無，這些靈力就如同一潭死水，用一點少一點，輕則境界跌落，重則身死道消。”
他珍惜地摸著手中的丹藥瓶，道：“流失的靈力只能靠丹藥彌補，平和性溫、又能飽腹的辟谷丹正是最佳選擇。我師弟前些日子動用術法，虧了身子，姑娘這瓶藥可謂是救命了。此恩玄瑾銘記於心，今後定然日日前來侍奉，姑娘有什麽需要，但說無妨。”
孟嫻猶在消化這個令人愕然的消息，小貍迫不及待開口：“有的，我們有一傾田，今天剛犁完，你明天記得來播種！”
“好。”裴玄瑾當即應下，又道：“在下裴玄瑾，不知姑娘如何稱呼？”
孟嫻報了名姓，裴玄瑾思忖著重覆了兩次，認真道：“我記下了。師弟還在等我，孟姑娘，在下先走一步，明天見。”
燭火煌煌，少年稚氣未脫，面頰上還帶著幾分圓潤，一舉一動卻極為古板正經，孟嫻不禁莞爾，擡手捏了一下他的臉，又遞過去一份療傷丹藥，道：“路上小心，明天見。”
少年微微睜大雙眼，臉色驀地紅了。呆呆的接過，逾墻而走的動作甚至有些踉蹌。
孟嫻樂不可支，甚至沒去提醒他門的方位。
小貍看了她一眼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，橫下心道：“我知道這話說了可能會挨打，但是……”
“你這樣是不是有點無恥？”
笑容僵在臉上，孟嫻微笑轉頭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小貍梗著脖子，堅決道：“調戲這麽小的孩子，捏下臉給個丹藥，你這是引人墮落！”
袍袖再度挽起，月光下，雪白的一雙玉臂出手如電，伴隨著誓死不屈仍舊怒罵的喵嗷聲，久久回蕩。
**
孟嫻與小貍都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，裴玄瑾送來的鹹肉腌菜壓根沒過夜，被兩人就著月色吃了個幹凈。
填飽了肚子，貍貓大爺的心情終於放晴，軟了身子一面嬌聲“瞇”著，一面為自己舔毛。
孟嫻不堪其擾，夜半也沒能睡著，索性起來又與它理論了一番。直到三更方才睡去。
醜時末，殘星尚未落盡，初陽剛剛洩出一許春光，敲門聲咚咚響起。
小貍不耐地翻了個身，團起身子，用毛絨絨的大尾巴擋住耳朵。孟嫻卻是沒有這樣的體魄，幾聲響後，她不得不起身開門。
門外，少年扛著簡陋的農具，笑容比之朝陽更加暖洋，“孟姑娘，我來上工了。”
孟嫻神色困倦，無奈指天：“會不會太早了些，你又沒工錢。”
少年面上一閃而過驚慌，微赧道：“拿了姑娘那麽多東西，在下心中不安，只想多為姑娘做一些事情。況且，農時不可荒廢，天氣也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冷下來。”
十幾歲的小少年紅著臉，眼神清亮的像一只小獸，孟嫻心中忽地一軟，話語脫口而出：“你說得對，我現在就去叫小貍。”
打著哈欠播了幾畝地，孟嫻忽然反應過來，暗自嘟囔：“我怎麽就鬼迷了心，這麽早出來種地。”
小貍前爪壓在播種機上，費力的蹦著前行，聞言回頭怒斥：“你還知道？色迷心竅！”
孟嫻本也沒指望從它那張嘴裏說出什麽好話，如今更是連威脅都懶得，只要仍舊在幹活就好。
望著遠方幹勁十足，手持播種機一路絕塵的身影，她不禁感慨：“我忽然理解了話本子裏那些愛上長工的富家小姐。”
淳樸善良，積極向上，如日光般溫暖，偏偏還沒什麽見識一樣，隨便給點什麽東西都會感動不已，滿心滿眼地想著報答。
這誰能受得了啊。
摸了摸儲物戒，孟嫻暗嘆，還好這次丹藥帶的多，她定要把這塊小可憐碎片養好，叫他一生無憂，安安心心的喝下轉魂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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戰神的墨色戰甲被強行收繳, 尚未燒毀的法衣也被孟嫻及時搶救了出來。
隨著神格一片片收回，眼前的人逐漸脫去冰冷，愈發鮮活，也愈發熟悉, 帶著過往所有人的影子。
五方小世界攜手走過, 他們實在太過熟悉, 祈元剛一落座，孟嫻立即捂著嘴角起身。傾身而去的動作止在半空，祈元目露不滿, 薄唇微抿，定定地望著她。
孟嫻忍不住提議：“實在不行, 你把小狼那塊拆了吧。”
祈元當即擡手覆上額間, 孟嫻一驚, 連忙攔下：“我開玩笑的。”
被她拉住的大手忽然一轉, 反客為主地將她一把拉入懷裏，低沈的聲音在頭頂響起，暗含戲謔：“巧了，我也是。”
三天時間裏不知第幾次發生類似的事情，孟嫻對他層出不窮的小手段無可奈何, 悠悠地嘆了口氣，放棄一般趴在他的懷裏, 問起了正事：“你之前說有一塊碎片失去聯系, 是怎麽回事，可要我去看看？”
“不必。”祈元輕撫著她的鬢發，道：“你正常去下一方世界, 丟失的那塊，我親自去找。”
“這能行嗎？”孟嫻擔憂道。
祈元和小世界的任務對象本為一體, 頗有些王不見王的意味。碎片既已分化出去，擁有了自己的生命和意識，必然是不願再回來的，如若不然，當初也不會將這任務分發給她。
祈元：“我穩住他，拖延一陣即可。比起這個，下一方小世界更加急切。那裏靈氣枯竭千年，快要崩毀了。”
孟嫻一怔：“崩毀？那……它對應的是誰？”
“是四時。”祈元最後吻了吻她，放開手道：“很想多留孟君幾天，只是時間緊迫，小四時有東西要給你，她快要等不及了。”
想起那個小妹妹一樣活潑可愛的小神女，孟嫻心中難過。
不但如此，從赤堯到祈元、四時，上神們的殉道之期越發相近，這也意味著，世界的穩定程度大不如前。元清道祖創下的小天道無法支撐愈發繁華，也愈發覆雜的人世，而她的期限，或許也將近了。
界壁附近，四時神女小小一團蹲在路旁，鼓著臉，目光中還有些迷茫。見到孟嫻，她蹭的起身，露出幾分笑意。
“這個給你。”一只毛絨絨的小貍奴塞進孟嫻懷裏，短手短腳，像他的主人一樣圓潤可愛。
四時不舍地摸了摸它，道：“這是小貍，我用神血餵養出來的，算是我的靈寵。它很擅長農事，我會的它都會，孟君這次帶著它，應該能幫上忙。”
孟嫻問：“這方世界到底哪裏出了問題，可有我能幫上忙的地方？”
四時皺著臉，糾結道：“多謝孟姐姐，只是這裏靈氣枯竭，上千年也未曾回轉，恐怕已無藥可救。你還是照顧好自己，早日帶回祈元哥哥的碎片吧。”
靈氣枯竭，確實無藥可救，孟嫻心中難過，想著這一別，以後或許就再也見不到她了。
孟嫻忍不住想和她多說兩句話，為她找尋一線生機：“你已經準備好了嗎，小貍是你用神血餵大的，也有你的部分神格，你不若帶著她，還能……”還能多幾分生還的把握，只要還能留下一分，介時，她也可以像尋回祈元一樣，也帶回她。
小姑娘明白她的意思，卻只是搖搖頭，開心道：“不用了，我是神，它又不是，我想它繼續活著。”
“哦，對了，靈氣枯竭，吃用全靠土地產出，那裏的食物非常珍貴，姐姐恐怕要去種田了，小貍能派上大用場的。”
小貓“咪”得一聲，驕傲挺起胸脯，蹭著主人的手不住撒嬌。
孟嫻失笑，挨個掐了掐她們的臉蛋，並未當真。直到她切實地站到這方小世界的土地上，看到了小天道承諾的最為平整、最為肥沃、全世界最好的一片良田。
她下意識的抱緊了手中的小貍奴，心生悲涼。在此之前，她怎麽也想象不到，一頃地能在荒蕪的同時，還匯集龜裂、鹽堿與沙土。
看著眼前寸草不生的“良田”，小貍“咪”了一聲，從她懷中掙脫，轉身就要回天界。
孟嫻連忙撲去抱它，“別沖動！小貍，你要相信自己，你可以的！”
乳白色的小團子在她手下左右扭動，咪咪喵喵的亂叫，最後竟是急得口出人言：“放手，這活誰幹誰幹！”
聲音低沈，帶著幾分沙啞。
孟嫻：“……”
還沒等她說什麽，小貍竟先楞住，兩爪捂住嘴巴，連掙紮都忘了。
清晰地幾聲咳嗽過後，它重新夾起嬌弱的聲線：“咪~小貍沒用，實在不會這些，孟君大人放過貍奴吧。”
孟嫻靜默片刻，擡手撥開它的尾巴，視線投向罪惡之地。
小貍瘋狂地扭動，霎時間什麽都忘了，粗獷的聲線再度出現，怒斥：“你瘋了嗎？堂堂孟君，非禮一只小貓！來人啊，救貓啊！”
這方小世界靈氣枯竭，孟嫻此時的體力也就相當於一個凡人，折騰了半天實在按不住它，不甘不願地停手，氣喘籲籲地坐到了地上。
開局即地獄，足足一頃荒地，她說什麽也不能再失去幫手了。幸好，這只小貓親自將把柄送給了她。
孟嫻犀利發問：“你到底怎麽回事，小四時知道你這樣嗎？”
小貍瞬間炸毛，惡聲惡氣：“你這叫什麽話，小貓咪撒個嬌怎麽了？我勸你不要多事。”
孟嫻默默摸出一道傳訊牌，並一架曲轅犁，擺在它的面前，目光沈沈地盯著它，言簡意賅：“選吧。”
小貍炸著毛，嘴裏不幹不凈的喵嗷，焦灼地來回踱了幾圈，眼看著孟嫻的手離傳訊發越來越近，終於低頭。
“喵~”聲線嬌柔乖巧：“孟君大人說得哪裏話，小貍來這就是為了幫您的。”
孟嫻無語：“……你正常點。”
聽過它粗獷的聲音，再聽這刻意掐細的聲線，她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。
小貍冷哼一聲，尾巴一甩，身量頓時膨脹了數十倍，輕蔑地轉頭，掃了一眼不及它高的人，啞聲道：“給爺套上。”
孟嫻見狀大喜，也不顧什麽稱呼語氣，自儲物戒中拿出一輛足需兩虎並駕的犁車，麻利地給它套上。
肩上陡然一沈，小貍回頭，愕然發現先前精致的曲轅犁被換成了碩大無匹的犁車，厚重的鑄鐵犁頭足有數百斤。
它氣急敗壞：“你瘋了嗎？這是哪裏來的玩意，你要把地心挖穿嗎？”
孟嫻好脾氣地解釋：“這是我上個任務世界裏虎妖們發明的犁車，你堂堂四時神女座下神寵，不會還不如凡妖吧。”
“您說的對，小貍知道了。”它氣勢弱了下來，好聲商量：“孟君能把傳訊牌放下嗎？”
孟嫻收起玉牌，溫柔一笑，手指百畝良田：“開始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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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貍拉著犁車狂奔而去，轉瞬就不見了蹤影。即便只是將普通幹旱的地塊犁上一遍，也足夠它花費一天的時間了。孟嫻看了看天色，決定將小屋修繕一番。
不知是此方世界格外貧瘠，還是小天道格外不講道義，這片土地不但貧瘠，而且荒僻，大片的平原並無山水阻隔，卻一眼望不到人煙。
廢了小半日的功夫整修好小屋、立上院墻，又在園中栽種上一些時令菜蔬，孟嫻腰酸背痛，久違地感到虛弱。
她從未如此清楚地感知到靈氣的重要。天地間自有靈氣，即便沒有濃郁到催生修真文明，也總是會在無聲無息間滋潤著凡人的身心，催化著萬物的生長。
而這方小世界的靈氣消散的十分徹底，就連她這樣的神體在封印了力量之後都會感到疲憊萬分，更無論那些凡人。
聽聞，在靈氣消散之前，這裏也曾有過輝煌盛大的修真界，孟嫻搖搖頭，簡直不敢想，那些驟然失去靈氣，無法辟谷、無法使用術法，卻又偏偏不老不死的修真者是怎樣度過那段日子的。
不過，上千年已過，她們應當早已適應。這次的碎片裴玄瑾正是一位修真者，根據小天道的提示，他就生活在與她同一片平原上，耕種之餘，也四處游獵。
孟嫻有信心，在她和貍奴的努力下，這片土地定然會大為改觀，裴玄瑾想不發現都難，介時，他一定會自行送上門來求教。
午後陽光正好，照例在院中擺上一張躺椅，孟嫻癱在上頭，沈沈睡去。
夢中光怪陸離，貧瘠的土地、掙紮求生的人們，還有含笑碎了神格，殉道補天闕的四時。小貍哭得不能自已，聲線卻十分古怪，似是想要掐著嗓子向主人撒嬌，卻怎麽也控制不住一般。
那古怪的“咕嚕”聲越來越大，似乎還伴著冷哼，冷風吹過，孟嫻猛然驚醒。
銀月高懸，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。一片漆黑中，一對鬼火般的眼瞳正滿懷怨懟地凝視著她。夢中的咕嚕聲並未消失，孟嫻尋聲望去，目光鎖定在對方幹癟的肚皮上。
孟嫻：“……”
“我在外辛苦一天，你卻躺在這裏睡大覺？”小貍聲線中壓抑著怒氣：“堂堂冥神，連小貓的飯食也要克扣！”
它跳下躺椅的扶手，在院中憤怒地踱步，越想越氣，口中罵罵咧咧地說著喵言喵語，孟嫻雖聽不懂，也知道它定然罵的很臟。
“差不多得了。”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，孟嫻象征性阻止了一下，並未反駁，而後摸了摸儲物戒，扔出一顆辟谷丹，“吃吧，今天先對付一下。”
小貍出離憤怒了，弓起脊背渾身炸毛，“你就給我吃這個？聖人早就說過，窮鬼不要養貓。
”
孟嫻也有些氣了：“你早就開了靈智，還真當自己是寵物？這裏什麽樣子你也看到了，我去哪給你弄吃的！”
小貍扒拉著辟谷丹，神色極為嫌棄，咻的一爪扒飛到院墻底下，指著小園道：“我要吃菜，熱的菜！”
說罷就要翻進菜園去摘。孟嫻忍無可忍，她忙了整整半天，方才拾掇出的小園，菜苗才剛剛冒頭，哪能就這樣給它摘掉。她當即擼起袖子，起身去捉貓。
一人一貓都沒有動用靈力，單憑肉體凡胎廝打了半晌。最終，孟嫻憑借體型優勢將小貍按倒在地，捏著辟谷丹就要往它口中塞。
“快吃！明天還得播種。”孟嫻無情道。
思及曾經自己視辟谷丹為洪水猛獸，不惜夜半出逃，去小倌館裏尋吃食的事情，她內心悲嘆，人終究會變成自己最討厭的樣子。
小貍誓死不從，吐著舌頭呸呸：“唔……放開我，我不要！”
見敵不過孟嫻，它索性攤開身子，放聲大叫：“來人啊！非禮啊！救貓啊！”
孟嫻氣怒不已，狠狠道：“荒郊野嶺，你喊破喉嚨也不會有人來救你的！”
話音剛落，墻邊忽然傳來物品墜地的聲音。
“誰？”孟嫻與小貍同時轉頭，戒備道。
院墻上，一位素衣少年探出半個身子，薄唇微張，一雙清亮的眼中盛滿了震驚與質疑。他楞了半晌，神色終歸於尊重、理解。
深吸了一口氣，他鼓起勇氣道：“那個，我打擾到你們了嗎？”
“在下沒有別的意思，姑娘和您的妖侶十分相配。”少年慌張解釋：“現下這個世道，人和妖在一起也沒什麽奇怪的。”
聞言，孟嫻和小貍同時松手，瞬間拉開五步遠的距離。
孟嫻趕緊澄清：“我無人/妖之好！”
小貍嚴正聲明：“我無妖人之癖！”
語罷仍嫌不足，小貍氣急敗壞道：“快倒倒你腦子裏的怪東西，什麽世道也不會發生這種事！”
少年赧然垂首，道了聲“抱歉”，翻下墻頭拾起方才掉落的布包，解釋：“兩位別誤會，天地靈氣斷絕，生活舉步維艱，大家都已放棄了結侶生子。妖族身強體健，人族懂得耕種，只要脾性相投，結伴生活也不失為一種選擇。”
孟嫻真誠發問：“你看我們像是脾性相投的樣子嗎？”
少年哽住，默默搖了搖頭，再度道了聲抱歉。
院中昏暗，孟嫻自儲物戒中摸出一盞燈燭，果然見到熟悉的面容，正是此方小世界的碎片，裴玄瑾。
意料之外，他看起來年紀不大，眼神澄澈清亮，或許是因為方才的誤會，動作中還帶著幾分少年人的局促羞赧。
孟嫻不由失笑，放緩了聲音：“你來這有事嗎？”
少年的目光垂下，炯然盯視著墻角處的辟谷丹，道：“在下聞聲而來，想與姑娘換這顆辟谷丹。”
裴玄瑾遞上布包，有些難為情。孟嫻好奇地接過打開，發現是一些自制的鹹肉腌菜。
“皆是些凡物，沒有靈氣，姑娘見笑了。”
靈氣斷絕上千年，世間遺留的丹藥鳳毛麟角，裴玄瑾自知這些東西價值懸殊，認真道：“在下並非要占姑娘的便宜，實在是有急用，若姑娘願意，在下會每日來送食物，若不願……”
“行。”
碎片送上門，孟嫻求之不得，當即取出一滿瓶全新的辟谷丹遞過，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撿起地上的丹藥塞進小貍口中，死死按住它的嘴巴。
“你可有住處？不若留在這裏，也好幫我的忙。”
裴玄瑾搖了搖頭，婉拒：“師門離不得我，但在下會每日來幫忙。”
小貍被迫咽下丹藥，終於獲得自由。它呸呸兩聲吐了口水，滿肚子火氣，道：“住哪裏都不說，你要是拿了東西就跑可怎麽辦？”
裴玄瑾遲疑片刻，嘆息道：“姑娘雖無境界在身，但能拿出這麽多丹藥，想必家中親眷也曾是仙門中人。”
或許，還是頂級強者，裴玄瑾心中暗自估量。
“如此，在下就不瞞姑娘了，在下乃太一宗弟子，就住在西北十裏處的紅花溪谷中。”
“溪谷？”孟嫻茫然：“這附近哪有溪谷？”
她白天全部看過，方圓百裏都十分荒蕪。
裴玄瑾赧然：“……溪水已然幹涸，如今是一片沙石遍地的小谷，谷中怪石嶙峋，姑娘一看便認得出來。”
孟嫻回想了一下，發現還真是十分好認，卻還是不解：“那地方不大，如何建得下門派？”
更別說太一宗這個名字聽起來十分氣派，一看就是個頗具規模的大宗。
“茍活罷了。”裴玄瑾輕嘆：“末法千年，修真者早已人人喊打，在下的師門也僅剩我們師徒三人了。”
孟嫻眨了眨眼，心中訝然。她原以為千年過去，失去靈氣的修真者早已融入凡人，相互扶持著生活，沒成想竟淪落到如此地步。
她忍不住問：“怎麽會這樣，同為人族，為何修真者淪落至此？”
裴玄瑾只當她家中長輩保護得好，不曾聽聞這些，耐心解釋：“修真者性命悠長，不老不死，沒了靈氣，對食物的消耗就會格外大。初時還有曾受仙門庇護的凡人與我們站在一起，日子久了，連凡人的國家、官府都已不再，人們自顧不暇，凍餓而死皆是常態，對於不死不滅，消耗巨大、又沒了術法的修真者自然是厭惡不已。”
“不是沒有修真者想過用術法和丹藥幫助凡人，與之共同生活，只是修真者維持境界與生命靠的是體內曾存下的靈力，如今天地間一絲靈氣也無，這些靈力就如同一潭死水，用一點少一點，輕則境界跌落，重則身死道消。”
他珍惜地摸著手中的丹藥瓶，道：“流失的靈力只能靠丹藥彌補，平和性溫、又能飽腹的辟谷丹正是最佳選擇。我師弟前些日子動用術法，虧了身子，姑娘這瓶藥可謂是救命了。此恩玄瑾銘記於心，今後定然日日前來侍奉，姑娘有什麽需要，但說無妨。”
孟嫻猶在消化這個令人愕然的消息，小貍迫不及待開口：“有的，我們有一傾田，今天剛犁完，你明天記得來播種！”
“好。”裴玄瑾當即應下，又道：“在下裴玄瑾，不知姑娘如何稱呼？”
孟嫻報了名姓，裴玄瑾思忖著重覆了兩次，認真道：“我記下了。師弟還在等我，孟姑娘，在下先走一步，明天見。”
燭火煌煌，少年稚氣未脫，面頰上還帶著幾分圓潤，一舉一動卻極為古板正經，孟嫻不禁莞爾，擡手捏了一下他的臉，又遞過去一份療傷丹藥，道：“路上小心，明天見。”
少年微微睜大雙眼，臉色驀地紅了。呆呆的接過，逾墻而走的動作甚至有些踉蹌。
孟嫻樂不可支，甚至沒去提醒他門的方位。
小貍看了她一眼，忍不住又看了一眼，橫下心道：“我知道這話說了可能會挨打，但是……”
“你這樣是不是有點無恥？”
笑容僵在臉上，孟嫻微笑轉頭：“你說什麽？”
小貍梗著脖子，堅決道：“調戲這麽小的孩子，捏下臉給個丹藥，你這是引人墮落！”
袍袖再度挽起，月光下，雪白的一雙玉臂出手如電，伴隨著誓死不屈仍舊怒罵的喵嗷聲，久久回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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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嫻與小貍都不是能委屈自己的人，裴玄瑾送來的鹹肉腌菜壓根沒過夜，被兩人就著月色吃了個幹凈。
填飽了肚子，貍貓大爺的心情終於放晴，軟了身子一面嬌聲“瞇”著，一面為自己舔毛。
孟嫻不堪其擾，夜半也沒能睡著，索性起來又與它理論了一番。直到三更方才睡去。
醜時末，殘星尚未落盡，初陽剛剛洩出一許春光，敲門聲咚咚響起。
小貍不耐地翻了個身，團起身子，用毛絨絨的大尾巴擋住耳朵。孟嫻卻是沒有這樣的體魄，幾聲響後，她不得不起身開門。
門外，少年扛著簡陋的農具，笑容比之朝陽更加暖洋，“孟姑娘，我來上工了。”
孟嫻神色困倦，無奈指天：“會不會太早了些，你又沒工錢。”
少年面上一閃而過驚慌，微赧道：“拿了姑娘那麽多東西，在下心中不安，只想多為姑娘做一些事情。況且，農時不可荒廢，天氣也不知何時就會突然冷下來。”
十幾歲的小少年紅著臉，眼神清亮的像一只小獸，孟嫻心中忽地一軟，話語脫口而出：“你說得對，我現在就去叫小貍。”
打著哈欠播了幾畝地，孟嫻忽然反應過來，暗自嘟囔：“我怎麽就鬼迷了心，這麽早出來種地。”
小貍前爪壓在播種機上，費力的蹦著前行，聞言回頭怒斥：“你還知道？色迷心竅！”
孟嫻本也沒指望從它那張嘴裏說出什麽好話，如今更是連威脅都懶得，只要仍舊在幹活就好。
望著遠方幹勁十足，手持播種機一路絕塵的身影，她不禁感慨：“我忽然理解了話本子裏那些愛上長工的富家小姐。”
淳樸善良，積極向上，如日光般溫暖，偏偏還沒什麽見識一樣，隨便給點什麽東西都會感動不已，滿心滿眼地想著報答。
這誰能受得了啊。
摸了摸儲物戒，孟嫻暗嘆，還好這次丹藥帶的多，她定要把這塊小可憐碎片養好，叫他一生無憂，安安心心的喝下轉魂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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